前些天，科学网博客上有位先生提出来一个问题：“大学老师上课为什么要站着”？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做了一辈子教师，都是站在讲课，但是对于为什么要站在讲课以及能不能响应那位先生的呼吁，“提倡让大学老师坐着上课”，过去真还没有认真考虑过。

中国古代的教师大概是坐着给学生讲学的。看古人及今人所画孔子给学生讲学的图画，孔夫子都端坐在中央。传说中有的大儒是坐在铺着老虎皮的椅子上讲学的，所以称那些名师“坐拥皋比”（皋比就是老虎的皮），而且成为了一个成语。后代寒酸的私塾先生当然不可能有坐老虎皮的派头，不过总有一把靠背椅子，而学生则坐板凳。先生和学生都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地朗读或背诵着“焉哉乎也”。

教师上课要站着，是从清末开始的新式学堂开始的，这是一个西方的传统。我从六十多年前开始上学，好像没有遇到过哪一位教师是坐着讲课的。在能够看到的影视作品中，我也没有见到教师坐着授课。我退休之前，马马虎虎算起来，也有四十多年的教龄，我讲课也都是站着的，即使只对三个研究生讲课，也都规规矩矩地讲，与面对很多学生差别不大。但是，究竟为什么要站着，没有人告诉我，好像天经地义似的。现在想起来，大概有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根据西方的传统，演讲者站着说，是对于听众的尊重。对着大众讲话，坐着说，似乎是不很礼貌甚至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教师站着讲课，也是对学生的尊重。

其次，教师讲课并不是单纯的演讲，他还需要写，往黑板上写东西。显然，坐着往黑板上写东西是不现实的，这样，他就必须站着讲课。一二百年来的这种姿势，我想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传统。

那么，现在这种传统是否需要改变、是否可以改为坐着讲课呢？我的看法是否定的。我们仍然需要站在讲课。

可能有人会说，现在都用ppt，还用往黑板上写字？我想，只用ppt，照着ppt讲课的教师，一般情况下，大概不会是好的教师。给学生讲课，有很多东西，用ppt是很难使学生接受得很好的。例如很多数学式子需要一步一步的推导，对于一些数学式子中所包含的物理意义的讲授从而学生的理解，就在这些数学推导过程中完成。同时，这也需要学生用笔写，用笔记。

因此，我的看法是，为了得到好的教学效果，不单是中小学课程的讲授，就是像大学理工科的基础课程，大概都不能单纯或主要靠ppt，还是要靠黑板和粉笔（这里包括白板和彩笔）。我甚至认为，如今大学生学习不好的原因之一就是教师在教学中不适当地大量使用ppt，致使学生不动手记。动手写，只依靠眼看。大多数课程的学习仅仅靠看、靠背是绝对不行的。

毫无疑问，ppt是一种有益的辅助教学工具。过去，我们教学设备落后，只是黑板粉笔，后来有了投影仪、有了多媒体设备，有的领导就以为那东西就标志着教学水平，甚至强迫教师使用多媒体设备。教师们用上了ppt，比过去又省事又省力，又符合领导的要求，何乐而不为之。到现在大家都用ppt。也不管教学效果到底差不差，差到什么程度。所以，我认为，真要学生好好学习，打好基础，必须要让教师恢复黑板和粉笔的作用，要让学生动手记笔记。这个“复辟”很重要，不然，不会有多少好转的希望。

教师要站着讲课，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教师讲课需要与学生交流。这种交流，并不需要向学生提问，一看学生的眼神就知道了。在哪里需要重复一遍，在哪里需要作更多的解释，在哪里需要往黑板上写点什么，都在对学生眼神的观察之中。而与学生的这种眼光的交流，也需要教师处在一个较高的位置。教师站着，才能够与全体学生的眼光进行交流。

我们都有这样的体会，在教师讲课的时候，如果学生全都聚精会神地听讲，教师的精力也会特别集中，越讲越精神。如果学生都干自己的事情，不认真听讲，教师就会精神涣散，思想开小差，甚至不知所云。而教师站着、走着说话，辅之以适当的肢体动作，这种较大的移动目标对象，能够给学生耳目感官以较为强烈的刺激，从而有助于学生的集中精力，这样就能够与教师的情绪产生正的反馈。

教师讲课，教师与学生不是平等的，教师处在主导的位置。是教师教、学生学，学生向谁学？向教师学，所以，教师应当使学生感到有一种权威感。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现在有的中小学教学改革，有人提出让学生上台讲，我以为这样的事情只能偶一为之，至少不能占很多时间。课堂讲授，其主角只能是教师。虽然说教师的权威应当靠他所具有的正确知识和自身高尚的品德，但是居高临下的位置对于教师权威感也并非无助。

上面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是造成教师站着讲课的原因。也正因为有这些原因，我想，大学教师，特别是理工科的教师，还是应当站着讲课。

那么，坐着讲行不行呢？我看也不是绝对不行。如果讲的内容十分吸引人，坐着讲也有可能会有好的效果。苏州评话（江南人称“说大书”），就是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说，辅之以各种夸张的动作，听众都听的津津有味。但那是讲故事，有扣人心弦的情节。我们讲课毕竟不是讲故事，特别是理工科的各门课程，如果教师坐着，用ppt表示着各种公式，我看学生恐怕很难长时间集中精力。

但是，不管怎样，我还是赞成在教室的讲台上放上一把椅子，当教师需要时，可以坐上一会。大学教师，由于是对成年人讲课，形象不妨自由一些，特别是“老弱病残”教师，不必过于拘泥，一切服从于讲好课。讲授的内容好，表达的语言好，这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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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大诚（科学网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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