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术研究中,学者不去读文献,就好像鸟儿要飞行却没有一双翅膀。学者不会读文献,就像鸟儿在分行过程中没有调整好一双翅膀扇动的规律性。具有丰富指导学生经验的宋京生教授感叹道:“学生最缺乏的学术能力之一是不会读文献,这导致所写的文献综述不能准确地反应出现有研究进展;学生最缺乏的学术能力之二是不会写所得出的研究结论。”依笔者想来,这两种学术能力互为牵制,若学者不具备准确地表达他人的研究成果的能力,就不大可能找到已有文献中的研究空隙,自然也不太可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研究结论和研究贡献。
精读经典文献
所有见刊的论文都是学者拿着镐在金矿中挖啊挖,好不容易找到一些金子而写出来的。所挖出的金子经过了一番风吹雨打,一些成为真正的金子,还有一些金子可能是沙子。这是由于,一方面,真正的金子难挖到,并且被挖出来后,也很难在当下被识别;另一方面,又不能让挖到可能是沙子的学者不生存下去,所以,结果就是沙子也可能被发表。
经典文献是真正的金子。所精读的文献必须能引发学者的思考,启迪出潜在的研究问题,方能达到精读的目的。这好比电影艺术给听众带来的观影体验,优秀导演的作品能够令听众自动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种叙事逻辑和情节推进的框架,框架之中留白的地方,导演会任由听众依据自己的体会进行填充。
精读文献能够帮助学者轻而易举地立足于过往,再从这个点出发进行分析。学术界的总体状况是先行者确立研究方向,跟随者紧跟其后。先行者确立研究方向的开山之作,常常引用量非常高的文献就是这个研究领域的主树干,抓住了主树干,就可以领悟紧跟其后的枝叶了。随着时间的风吹雨打,理当消失的枝叶都已然消失了,学者可以单单挑出犹存于世的主树干来,放手评价。胡奇英教授感慨道,一些资深教授,是当他年轻时,做为先行者开拓出了一片新的研究领域,之后跟随者多了,他也变成了资深教授。
笔者的一些学生在论文写作过程中喜欢用“据我们所知,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语句,每次看到这样的话,笔者都要反问道:“太阳底下没有那么多新鲜事,查清楚经典的文献了吗?”这个时候,学生多半会一低头,说差不多吧。这么一句“差不多”就等于为自己挖了一个坑,若审稿人恰好是该方面的专家,论文的命运也就悬了。譬如,声称做关于顾客战略行为研究的学者,却没有引用Su和Zhang(2008)一文;声称做关于产品线设计的研究,却没有引用Moorthy(1984)一文;声称做多期库存和定价联合决策的研究,却没有引用Federgruen和Heching (1999),及Petruzzi 和Dada (1999)两文。那么,审稿人就可能强烈怀疑这位学者连基本功课都没有做好。这么说来,已有的参考文献浩瀚无穷,笔者并不认为参考文献引用不全是个大问题,而是认为没有引用经典的参考文献是个大问题。
笔者在最初练习精读文献时,常遇到没有学过的概念、方法,而被困在某处。怎么办?只能跳着读过去。渐渐地,笔者理解了论文的主旨,抓它最重要的、独具特色的要点之后,自然会解决一些局部问题。这好比一个人走路时,用不着等路上的小石头都捡完了再走,而是可以跳过去、绕过去、爬过去。
但是,在精读文献时,若总是跳过详细认真阅读的步骤,直接开始做自认为清楚的问题,可以节省时间,结果却是得不偿失。因此精读文献时,对于关键的假设、研究过程与结论要一字不漏地阅读,要把大量时间花费在阅读中,而不是做额外的信息收集,譬如,询问导师、同门,或者直接问作者。
精读文献过程中的苦涩体会给笔者带来的启迪是,在精读的初期,可以大胆地忽视一些细节性的数学符号,只记下关键性的权衡因素、主要假设和结论,这比记住关键词的内涵,被作者绕来绕去,要更有帮助。随着研究的深入,待有需要时,再探究某篇论文中的细节也不晚。不过,在此过程中,笔者常觉得自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漂泊的一叶扁舟,不清楚航行的方向所在,这导致,自己虽然很辛苦地阅读了大量文献,却收获甚微。坏消息是没有确定的办法可以回避这样的时刻,好消息是大多数学者都要经历它们,而这些坎通常会过去。
读文献需要精读与泛读相结合。所谓精读是指推敲主要细节的细致阅读,略读是指抛弃细枝末节的快速阅读。曾国藩将精读与泛读相结合的阅读方法比作熬肉法,先博览群书,掌握大量基本知识,这就是“急火攻”;而后对专门问题用特殊方法细致地处理,这就是“慢火温”。
泛读最新文献
从学术期刊编辑的视角看,若所发表文章的参考文献没有最新文献,或许会伤害到学术期刊所要体现出的学术前沿性精神。
从作者的视角看,引用最新文献可以反映出作者对相关工作比较了解,已经比较了所做的研究工作和已有的最新研究工作的差异,能够客观地抓住最新文件中的空隙,让这个空隙成为自己研究中的立足点,而这个立足点可以是将最新研究再向前推进的话题,可以是两个不同的但是有联系的话题间的桥梁,也可以是两个对立话题的融合点。因此,引用最新文献能让同行意识到有待解决的问题,意识到不同小领域之间的相通之处,意识到现有认识的不完美。
学者如何才能在最新文献中发现空隙呢?非得学者具有丰富的研究经历和扎实的学术功底不可,唯有此,才能从容地审读最新文献,发现有价值的空隙。刘乐行同学说,能够发现空隙的学者好比球场上经验丰富的运动员,他们不仅可以从容地跑步到位,身体姿态不发生变形,还有较多时间思考如何将球回击到对方防守的空档区域,从而能够赢得一个球。
听与讨论文献
在多数学校,学者还是需要花费时间阅读文献。但是,在顶级的学校,同行之间的交流密集,学者可以通过听最前沿的学术报告,来部分代替对最新文献的阅读。
笔者曾经在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奥林商学院访问,其中,学术讨论会分为两类,一类是邀请外校的教授讲学,另一类是系里老师或博士生汇报最近的研究工作。后一类,就是俗称的黄包餐。既然是“包”,就要装点什么东西吧,对了,是要装点吃的。因为每位教授的时间都非常紧张,为了充分利用时间,系里老师或博士生的学术汇报工作,多是会放在中午12:00左右开始,讲究一点的、资金充沛的系,秘书会提前给所有参会人发信,问要吃什么,以便在订快餐和饮料时,尽量满足参会人的个性化需求。笔者觉得,各类点心准备的是否美味可口,意不在于点心,而在于传达该学术系统足够重视学术活动,并提供财力、物力的支持,从而使得学者专心地听与讨论文献。
在梳理文献研究结论过程中,还可以通过和他人共同讨论某一篇经典文献而获得不同观点。很多面向博士生的讨论课,多是任课老师列出某个话题的一系列经典和最新文献,或是由任课老师主讲学生听,或是由学生主讲而任课老师点评,目的都是为了针对某一篇论文进行深入交流,分析从不同学者思考角度得到的差异性观点。
主动与文献互动
写文献综述时多强调他人的贡献,读文献则不同于写文献综述,主要是从批判的角度,思考类似的问题如何能够被解决得更好。
当与文献交互时,就如同与文献作者一起坐而论道。笔者个人的体会是,在清晨、傍晚,捧清茶一杯,带着批判的眼光,一边阅读,一边友好而切中要点地询问,想象他或她怎么回答,然后继续追问,这才真是人生最大乐事。
阅读过程中,如果看到某段非常有意思,赶紧用自己的语言复述并且记录下来;如果对某些观点存疑,也赶紧记录下自己的疑惑;如果某些观点给自己带来了启迪性,也赶紧记录下自己的刹那间的感受。
谈及看待他人研究成果的心态,胡奇英教授感叹到,年轻的时候,总是在意去评价这篇文章哪里写的好,哪里写的不好,总是要评价他人的好不好?随着岁月的磨练,他意识到把主要精力放在评判他人的工作可能是不对的,更多的是要去考虑他人能够给自己带来的启迪性,即便他人的观点是错误的。依笔者的体会,具备启迪性思考的人方能谦虚谨慎吧。
不过,读文献时勤记笔记是具备启迪性思维的第一步、也是基础功。在互动性阅读与做笔记过程中,需要思考:第一,在文献中,对一个问题解释的是原因A,而自己是否能给出原因B。第二,当文献用以支持该主张的证据很弱,而自己是否能提供更强的证据。这可以表达为,文献推断X可能是正确的,但自己给出的理论显示它是绝对正确的;或文献只是假设了X有正确的可能性,但是自己可以证明它。这是因为,有时候一个管理现象是可以用好几个理论来解释,这些理论之间存在互补性,有可能都是对的,当然也会存在一个理论的解释力度会比另外一个理论的解释力度大一些。这样的阅读笔记一篇篇做下来,就成为自己的专有知识库,也影响着自己研究工作的高度和深度。
准确地引用文献
不同学科研究领域中的理论越来越多,而学术期刊所允许的文章篇幅有限。在这种情况下,作者常常需要决定引用哪些文献、不引用哪些文献。一类引用的倾向是,引用发表在等级较高的学术期刊的文献,即便文中所讨论的问题与这些权威文献并没有直接的密切关系。
依笔者看来,另一类是应该引用与文章选题最相关的文献,即便这些文献发表在等级较低的学术期刊上。不过,若所选择的研究是重要的,多数情况下,相关的研究工作也会发表在等级较高的学术期刊中。除此之外,决定了将文章投稿到某个学术期刊后,最好还要引用这个期刊上以往发表的相关文献。
文献综述不是在一个较低层面,逐篇地解释每个文章做了什么,向作者致敬;而是在一个较高层面,分大类总结每一类文章做了什么,从而促进自己积极地去思考,明确现实问题和已有文献的差距,提出研究问题。